
第1章 什么鬼梦
“拜托你,放过我吧,我真的胜任不了。”沈小欧跪在一个男人脚下,拽住他颀长的双腿,抬眸无辜地仰望着他,一脸的梨花带雨。
眼前的男人,刚从浴室出来,带着洗发水的清香,随手裹了件白色睡袍,环抱双臂,眯眼垂着眼皮俯视着她,顿了顿,突然唇角扬起,缓缓弯身擒住她的下巴,冷哼一声:“好啊,只要你将我伺候舒服了,我就考虑放过你。”眼神邪魅而摄人心魄。
沈小欧怔了两秒,男人冷冽的声音再次在她耳侧响起:“我给你三秒钟的考虑时间,3–,2—,1。”
“好好,我答应你!”男人话音未落,沈小欧咬唇脱口而出,面色如灰。
片刻,见对方纹丝不动,男子“嗯–”了一声,不耐烦地挑眉,扬起长长的尾音,勾起一节修长的手指,微微闭上眼示意她立刻开始。
沈小欧颤颤巍巍地起身,抬起柔弱而纤细的双手,战战兢兢地褪去男人的睡袍,指尖顺着男人结实的肌肤绕到炙热的脖颈,踮起脚,随即看清男人的面容。
剑眉,挺鼻,薄唇,棱角分明如雕刻般的脸庞,男人虽闭着双眼,但并不妨碍他那如梦幻般的英俊。
有那么一刹那,沈小欧有些恍惚,男人拧眉,她缠上男人的脖子,轻启唇瓣,靠向男人冰冷却有着致命诱惑的双唇,紧张拙劣地啃噬。
男人的喘息猛地变粗,他急不可耐地将沈小欧打横抱起扔到铺满玫瑰花瓣的柔软大床上,欺身而上。
沈小欧没来得及出声,就被男人滚烫的唇堵住,男人粗暴地撬开她的贝齿,攻城略地。
“嗯呃……”
沈小欧情不自禁地呻吟,更加激起男人最原始的躁动。他猛地撕开她身上的薄纱,身体如电光火石般交织在一起。
男人正一路高歌,沈小欧“啊”的一声尖叫,猛的惊醒,香汗打湿了她的额头。
天呐,什么鬼梦?
沈小欧烦躁地挠了挠蓬乱的头发,顿时睡意全无。
昔时,又是昔时,那个只是在画报上见过的男人,白天折磨她也就算了,梦里都不放过她。一定是被昔时这个男人折腾疯了,才会做这样的梦。
沈小欧无力地靠在床头,体内异样的暗流还没消失殆尽,心跳却仿佛漏了半拍。
一个月前,沈小欧刚走出校门,便到梦水瑶装饰公司实习。这家公司在燕城勉强算个中等资质,靠接一些普通的住宅装修维持生存。
沈小欧上班的第一天,公司就接到一个大单,给昔时设计他在燕城附近的一处海岛上新建的豪宅,并且点名必须让沈小欧完成。
昔时?昔时是谁?
昔时就是那个威震亚太地区的商界奇才,名字所到之处,所有竞争对手无不闻风丧胆,甘拜下风,人称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霸道总裁。
20岁自立门户,凭借其敏锐的商业嗅觉和果断的胆识魄力,短短几年时间,迅速建成M.C跨国集团,旗下产业涉足房产,金融,医疗等多个领域,市值亚太第一。
“钟先生,拜托您,能不能跟昔总商量一下,换一个设计师,我们这里经验丰富的设计师数不胜数,任由他挑选。沈小欧,她只是一个刚来实习的而已,太年轻了点,没有任何的设计经验。”公司法人兼设计总监陶然九十度鞠躬,双手作揖,就差跪地磕头。
“不行,少爷向来说一不二,这是别墅的图纸。”这个叫钟尧的男人五十出头,自称昔时的管家,面色温和地将偌大的一张图纸在长长的方桌上铺陈开来,一脸的笃定,不容商榷。
等等,这得是多大的房子?沈小欧定睛一看,一张图纸遮住了整个方桌,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每个房间的标识和尺寸,房间多得数都数不清。
沈小欧一个激灵,向后退了一小步,努力定了神,才听到自己卑微而不确定的声音:“请问昔总他有什么要求,他想设计成什么样的风格?”
“少爷没有任何要求,他让我转告您,没有风格就是风格。”
要不是看到男人一脸的正色,沈小欧会以为此刻他是在开玩笑。
什么叫没有风格就是风格,这个昔时,哲学看多了走火入魔了吧,说出来的话让人难以捉摸。
沈小欧努了努唇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完了,完了,我还指着拿这笔大单大肆宣传造势一番,提升公司的知名度,这下倒好……”恭送钟尧下了电梯,陶然折返回来,倏的拍了下大腿自言自语道,看到沈小欧仍呆立在原地,眉头拧成一个结,随即干咳了两声,绕到办公桌后面。
“那个,沈小欧,昔时是什么人物,你知道吗?”陶然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,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能让眼前这个一脸校园稚气的员工明白,这笔单子对公司来说意味着什么。
“这么跟你说吧,昔时,他现在就是我们公司从天而降的贵人,财神爷,这个单子关系着我们公司的生死存亡,关系到公司能否跻身为国内一线装潢设计公司。”陶然语重心长的说教,让沈小欧顿时觉得自己成了公司挑大梁的人,不成功便成仁。
她恍惚中看到陶然的嘴唇不停地在动,以至吐沫横飞都浑然不觉,什么现在的实习单位不好找啦,万一成功了,你就是业内一流的设计师,以后可以呼风唤雨啦……
沈小欧盯着那张图纸头皮发麻,脑袋嗡嗡作响,陶然后面的话她根本没听得进去。
“啪”,陶然拳头落桌,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,沈小欧才回神。
“总之,沈小欧,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,杀死多少脑细胞,这件事,只许成功,不许失败,听见没有?”陶然起身拍案下了军令状。
沈小欧下意识地点头,大脑一片空白。
这个昔时抽的是哪门子风?虽然学了几年设计,案例也看得不少,可毕竟刚从校园出来,没有任何实战经验,难道昔时大发慈悲扶持新人,给他们暂露头角的机会?还是仗着自己有钱任性,随便造一栋豪宅让你设计玩玩?可据说这栋豪宅耗资上亿元。
沈小欧百思不得其解。
一个月之后,沈小欧猛然惊厥,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,昔时不仅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非人类,还是个脑袋彻底进水的男魔头。
沈小欧每天顶着熊猫眼废寝忘食,通宵达旦,将她所学的专业知识结合当下的主流风格,设计出来的方案堪称完美,让她自己都大吃一惊,就连一向吹毛求疵的陶然也挑不出毛病。
可是,到了昔时那里,全成了垃圾,没有任何可取之处,一一被驳回。
“那他到底想设计成什么样的,总得告诉我不满意的理由吧,好歹至少给我个底,是喜欢古典的,还是现代的,是欧式的,还是法式的,不然,让我怎么投其所好呢?”沈小欧扶额,噼里啪啦地一顿诉说,急得想吐血,隔着电话冲着钟尧嚷嚷,耐心耗尽,已经全然不把他当客户。
“少爷说,没有理由就是理由,总之,您的设计他不满意,沈小姐,您还是再好好想想吧。”钟尧总是不温不火,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味道。
沈小欧肚子里的火苗嗤嗤往上蹭,一点就着,她刚想再次张口理论一番,电话里已是忙音。
顷刻间,她如一坨烂泥,无力地跌进座椅里。
第2章 到底是何方神圣
兴许是时间久了,腿脚有些发麻,半晌,她才努力掀起眼皮,挣扎着换个姿势,盘腿坐在书桌前,眼神疲惫空洞地望了一眼屏幕上已经修改无数次的方案,突然觉得有些碍眼,烦躁地合上笔记本。
如今已是黔驴技穷,脑汁榨干,沈小欧就像是被人一脚踹进无边的森林,毫无方向。她瞥了一眼桌角厚厚的一摞杂志,随手任意取一本,封面都是用那个男人的照片做的。
昔时,自从来到燕城,每期时尚杂志的封面都被他霸占,看着一表人才,玉树临风,还被媒体标榜为当今世界上最有魅力的男神,多少女人梦寐以求想嫁的男人。
然而,就是这样一个男人,媒体难道都瞎了眼,只看到他的表面,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龌龊吗?
“昔时,你个死变态,我戳死你!”沈小欧愤愤地盯着这个眼底透着一股坏笑的男人,越看越觉得他是在觊觎自己被他耍的团团转,忍不住用笔尖狠狠地戳向他,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,挫骨扬灰。
一边是整天像只苍蝇,在她耳边无休无止聒噪的陶然,一边是让她手足无措癫狂发作的昔时。
许久,沈小欧半眯眼盯着被她折腾得面目全非的男人喃喃自语:“不行,再这样下去,我非死在你手里不可。”
沈小欧咬着笔端如一尊蜡像,一动不动。募的,她勾起唇角,眼底闪过一丝欣喜的光亮。
昔时,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,沈小欧冷不丁地哼哼了两声。
翌日。
沈小欧被一阵刺耳的闹铃声吵醒,她快速洗漱完毕,热了杯豆浆拿在手里,拎着电脑包便匆匆出了门。
听说去昔时岛,游轮只有一班,错过了,便要再等一天,沈小欧一分钟都等不住,时间被她掐得刚刚好。
谈的拢就谈,谈不拢,他另请高明,大不了她沈小欧重新找家实习单位。前一天晚上,沈小欧就痛快地做了这样的决定,与其隔着传话筒钟尧不痛不痒地挠靴,还不如自己当面跟他谈清楚。
“诶–”沈小欧只顾着注视路口的计程车,却不料和拐角进来的陌生男子撞了个正着。
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沈小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却不料,手里的豆浆溅到了对面男子的上衣上,她一边道歉,一边忙不跌地掏出纸巾要帮对方擦拭。
“没关系,这种天气很快就会干的。”男子很好说话地摆手,打量了一眼有些措手不及的沈小欧,“诶,小姐,你最近会有桃花运哦。”
沈小欧下意识地抬头,才看到来人手里拿着拆字算命的招牌,愣怔了一秒,便礼节性地勾唇微微颔首,她从不相信算命,如果信命的话,当年也不会遭到沈家……。
沈小欧不愿多想,见来人没有刁难她,抬手看了下腕表,索性将纸巾塞进男人的手里,打了声招呼,招手便上了一辆计程车。
到达码头才发现游客人头攒动,人山人海,正奋力往游轮上挤,据说,这个海岛是昔时拆巨资买下之后,在岛上开发了酒店,酒吧,海上娱乐设施等一系列配套设施,吸引了成千上万的游客慕名而来。只是,不知道这个昔时怎么想的,每天只允许开通一班游轮。
沈小欧身材娇小,卯足了劲往前钻,艰难地上了甲板,才一口心落定,暗暗吁了一口气,才发现,码头上还剩下很多的游客望洋兴叹。
游轮驶到一半时,便朦胧中可以看到隐隐绰绰的昔时岛,于海天相接,形成一幅浑然天成的画卷,让人身心荡漾,心旷神怡。
由远及近,整个海岛的外围是一片桃花林,桃花盛开,美若仙境。
“哇,好美!”一片惊叹声中,游客络绎不绝地下了船。
到了桃花岛,就会交桃花运?这个算命先生。
看着满眼桃花,满岛春色,沈小欧不由得想起算命先生的话,不觉莞尔一笑。
诺大的一个岛,去哪里找昔时?沈小欧环顾了一下四周,无心欣赏周围的风景,有些发懵。
昔时公馆?
扭头,路边的指示牌赫然在目,他会不会在那里?
沿着指示的路径,穿过两条蜿蜒幽静的羊肠小道,一座带有地中海特色的花园别墅便映入眼帘。
院门没有关,沈小欧沿着鹅卵石铺就的路面径直走了进去,海风拂面,清爽怡人。
“讨厌啦,是这里!”一个女人娇艳欲滴的嬉笑声从一侧的回廊处传出,她眼中不小心揉进了细沙,让身边的男人帮她吹拂。
沈小欧情不自禁的驻足,循着声音偏头。
女子穿着细碎花纹的公主裙,将她背部的曲线衬托得凹凸有致,波浪卷的头发上别着金光灿灿的蝴蝶发卡,柔若无骨地搂着男子的腰身,背对着沈小欧,虽看不清模样,不过单从身后判断,应该是一个性感妖娆的女子。
越过女子,只看到男子头顶的短发在晃动。
“嗯——还没好。”女人发出喃喃的声音,温柔如水。
在调情?
沈小欧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,环视四周,除了这对忘我的男女,再也找不到第三个人问路,没有多想,便不管不顾地大声干咳了两声。
对面的男子显然是被这不合时宜的躁音惊扰了,不耐烦地立身,朝声音的源头瞥过来,冷冽的寒光似一把利剑,直直的刺向这个不速之客。
男子一袭深蓝色西装,勾勒出挺拔修长的身线,俊美的脸庞比画报上看到的还要令人窒息,完美的五官找不到一丝瑕疵,只是,那阴鸷的眼神,像是要将来人生吞活剥,碎尸万段。
沈小欧只是呆呆地睨了一眼,便看清了男子的面孔,她募的一怔,握紧了拳头。
昔时?!果然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,刚才那一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,还有那个翻云覆雨的梦,沈小欧眯着眼,牙齿咬得咯咯响。
“人渣!”沈小欧倔强地迎上对方的视线,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。
不给这样的人设计也罢,她彻底没有了要和对面这个几米开外的男人谈下去的欲望,没好气地亮嗓:“诶,我是梦水瑶的沈小欧,我来就是当面告诉你,我自知没有能力担此重任帮你设计,你还是另请高明吧。”
昔时目光一凌,还“诶”,连声“昔总”都不会叫,至今还没有人敢对他如此嚣张不恭不敬,深邃的黑眸变得更加冷沉。
“钟尧!”昔时被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,说完就想走的沈小欧惹怒,发出划破天空的一声怒吼。
闻言,沈小欧嘟嘴不屑一顾地驻足,转身,再次对上他的视线。
旁边的女子陡然一惊,抬手挽住昔时的胳膊。
“滚开!”昔时甩开女子的手,力道过猛,女子一个踉跄跌倒在地,脸色惨白,狼狈地起身,朝沈小欧投去厌恶的一瞥,跺着脚消失在拐角处。
“少爷!”闻声,钟尧立刻从回廊深处冒出来,毕恭毕敬地出现在昔时面前,等候他发落。
“谁允许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擅自闯进来的,你是活腻了吗?”昔时的话如深冬里的冰凌,寒冷刺骨。
“沈小姐,我不是跟您说过吗?没有少爷的允许,您不能……”钟尧偏头,才看到是沈小欧,错愕了半秒,便跨着大步走到沈小欧面前。
“让开,我话还没说完呢。”沈小欧越过钟尧,上前一步,没有任何惧色。
“本来还想跟这位高高在上的昔总好好谈谈,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,本小姐恕不奉陪,你爱找谁找谁去帮你设计,明明就是你自己的问题,还把责任推给手下。”
撂下话,沈小欧掀起眼皮鄙夷地“嗤”了一声,决绝地离开。
“把她给我拖进来。”昔时彻底被激怒,一声令下,便转身向别墅的方向疾走。
话音刚落,沈小欧还没回神,就被两个带着墨镜高大威猛的保镖轻而易举地架起,耳边的风声骤然呼啸而过。
第3章 坚决不道歉
“放我下来,昔时,你这个混蛋!”沈小欧的挣扎丝毫没有影响保镖像提着小鸡似的将她提在空中,上楼,塞进一个房间,关门,落锁。
“放我出去!”沈小欧将门拍的砰砰响,直到骨头像散了架似的,瘫软在地,也没有人搭理。
她无力地抬眸打量整个房间,施华洛世奇的水晶吊灯,华丽优美的缦纱,熠熠生辉的珠帘,质地柔软的欧式大床,光洁舒适的真皮沙发,世界领先的电器设备,比五星级的总统套房还要豪华奢靡,窗外柔和的阳光斜斜地铺洒进来,将诺大的卧室装点得高雅浪漫,如梦似幻。
若不是深陷被困的处境,沈小欧真想扑倒在那张诱人的大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,睡它个昏天黑地,日月无光。整整一个月时间,她无时无刻不是在巨大的压力笼罩之下度过的,休息似乎早已变成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。而此刻,既然已经和昔时说清楚了,卸掉了身上沉重的包袱,整个人便如释负重。她只想出去,离开昔时岛,就像和昔时从来没有过任何交集,以后桥归桥,路归路。
这样想着,门缝中突然一束光射进来,紧接中就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。
呵,你还是来了。
沈小欧瞪了他一眼,扶着墙起身,故作镇定,找准时机往门外冲。
但是,眼前的男人似乎并没有要放走她的意思,一步一步朝她逼近,鹰隼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,那目光分明是要将千刀万剐,就地凌迟。
“昔时,你要干什么?快放我出去,小心我告你绑架!”沈小欧节节后退,犀利的眼神里夹着一丝慌乱,指尖狠狠地一哆嗦。
“绑架?!”昔时的脸色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,像是没听懂她的话似的,重复着她的字眼,却没有半点要止步的意思,直至将对方逼到墙角,无路可退。
“道歉!”男子的嗓音低沉浑厚,不容半点质疑。
“道歉?我凭什么向你道歉?你死了这条心吧。”沈小欧倔强地拗过头,眼神没有焦距地看向一侧。
房间里顿时一片死寂,空气仿佛凝固一般。
募的,昔时缓缓扬起手,“啪”的一声抵在墙壁上,下额刚好贴上沈小欧的发丝。
“昔时,你个臭流氓,走开。”沈小欧猛地一惊,身子一颤,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昔时揽在怀里,脸贴着他的胸膛,隔着衣服,却能感受到滚烫炙热的体温。
沈小欧抬手抵住昔时前倾的身体,用力地挣脱,可越是用力对方越是稳若泰山,丝毫没有动摇。
“向我道歉!”昔时倏地钳住她的下颌,一开口,便如数九寒天,结了冰。
“呃——”沈小欧只觉得下巴吃吃的痛,被迫抬眸撞上他的深邃黝黑的眼眸。
“道歉吗?道歉我就考虑放过你。”昔时的气息在她的耳边吹过,变成一阵热浪。
梦里的场景在沈小欧的脑海一闪而过,似乎如出一辙,她身子一僵,忍不住脱口而出“禽兽”,话音未落,高跟鞋的鞋跟已经狠狠地扎进对方的皮鞋里。
“啊——”昔时顿时一声惨叫,下意识地松开了手。
沈小欧逮住机会推开他迅速冲出门。
“少爷,您没事吧?”钟尧见沈小欧惊慌失措的落魄模样,箭步闪身进屋,就看到昔时咧着嘴一手抵着墙一脱掉皮鞋揉吃痛的脚。
“给我封住所有的码头,没有我的允许,谁也不许放她出去,更不允许给她提供住宿,吃饭。”昔时怒不可遏。
“是,少爷。”钟尧欠身离开。
出了院门,沈小欧嫌脚下的高跟鞋碍事,干脆脱掉拽在手里,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码头方向卖力跑去,只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,顾不上回头看是否有人在追。
路边的行人纷纷侧目,投来异样的眼光。
沈小欧几乎是一口气赶到的码头,体力早已透支,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。刚想弯身停下休息,倏的想到昔时随时都可能跟上来,手抵着胸口踉踉跄跄地准备登上甲板,却被一只大手横在眼前拦下。
“少爷已经下令,即刻起,所有游客全部滞留在岛上,沈小姐不能在岛上住宿,吃饭,直到沈小姐向少爷道歉。”
“什么?因为我,牵连游客?!”沈小欧懊恼地抬眸,又是保镖,见对方目视前方,唇瓣紧抿,无动于衷,气得肝颤。
眼看着聚集过来准备离开的游客越来越多,已经过了点,有些游客等得不耐烦,开始叫嚣,沈小欧也跟着慌乱起来。
“怎么回事啊,我还要赶回去有事呢?”
“就是,我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,是请假出来的。”
……
大家开始烦躁不安,七嘴八舌地议论,沈小欧局促地待在一边,一时束手无策。
“昔时,你算什么男人,竟然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来逼我。”沈小欧咬唇,血一点一点地渗出来却全然不知,两手用力地搅在一起。
怎么办?怎么办?怎么办?
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耳畔一轮轮狂轰轰炸,沈小欧脑袋快裂开了。
昔时以舒适的姿势半倚在诺大的转椅里,悠闲地盯着巨大的屏幕,狡黠地注意着沈小欧的一举一动,也只有他昔时才会想出这种办法,用按捺不住的游客来逼沈小欧道歉。
咦,有了!
沈小欧募的勾了个响指,一个转身闪进售票亭,拿起扩音器,清了清嗓子:“各位游客请注意了,各位游客请注意了,刚得到海阳预报,今天夜里风浪大,为安全起见,昔总决定请大家务必留在岛上,住宿,吃放,休闲全部免费,给您带来不便敬请谅解。”
昔时一怔,兀的坐起,脸上瞬间挂了一层霜。
沈小欧话音未落,多半的游客眉头已经开始舒展,继而听到免费,每个人顿时笑逐颜开,欢欣鼓舞。
“风大,是不能走,太危险了。”
“昔总人真好,为我们想的真周全。”
“我现在就跟老板请假,再玩一天。”
……
人群渐渐散去,沈小欧长舒了一口气,眼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。
昔时捏起拳头狠狠锤了一拳桌沿,沈小欧的笑明明是在向自己挑衅。
昔时,为了你大名鼎鼎的声誉,我想你也不会改口的吧!
沈小欧放下扩音器,拍了拍手,举步刚想踏足,就被脚底一阵揪心的痛勒停。
半晌,她才一瘸一拐地桃花林中找了张凳子坐下,抬脚,发现刚才赤脚跑得太快,脚底已经磨出了泡,有些地方砂砾嵌进肉里,血肉模糊。
远处,夕阳西下,与海平面相接,波澜壮阔,绚丽多彩。近处,海浪卷着泡沫拍击着海岸,一只只海鸥自由地在海面上翱翔。
茫茫大海,没有一只路过的船只,沈小欧焦虑地望着前方,眼神空洞而迷茫。
去燕城的路给断了,拖延游客也只能是一个晚上,这只是不得已的缓兵之计。沈小欧提着鞋光着脚丫步履蹒跚,心里一团乱麻,毫无头绪。
走累了,她便靠在一处小木屋的地上坐下,不小心就睡着了。
“少爷,要不要告诉沈小姐其实你们之间以前就……”钟尧一直在昔时的身边静观,那沈小欧宁愿在外面流浪,也不愿向昔时道歉,忍不住出声。
“不用。”昔时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他的话。
钟尧意味深长地睨了他一眼,不再发问,无声地退出。
沈小欧是被一阵胃痉挛给闹醒的,除了出门时喝的一杯豆浆,一天没有食物下肚,此刻,胃痛难忍。
“好黑。”
夜幕降临,比胃痛更让她恐惧的是,周身一片漆黑,没有任何光亮。
沈小欧蜷缩着身子,瞪大黑眸,惊恐地转动着眼球,瑟瑟发抖,片刻,后背顿时沁出一身冷汗,海风袭来,整个人不停地颤栗。不觉间,眼底便蒙上一层水雾。
记事那年,父亲沈有年便将宋金梅和他们的私生子沈小蝶接到沈家,翌日,她和母亲被宋金梅逐出家门,父亲默许。
母亲在乡下租了间破败的房子,靠捡破烂勉强维持自己和沈小欧的生计。母亲不堪承受打击,终日郁郁寡欢,不久便跳楼自杀。
流落在外的沈小欧被父亲接回沈家,给了她一个安身之处,却没有给她任何的爱和作为父亲该有的关照。
稍有不慎,继母便对她拳脚相加,动辄将她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里,饿上两天。
从此,沈小欧落下胃病,并且害怕一切黑的东西,包括黑夜,黑色衣服,黑色笔记本等等,都会让她毛骨悚然,望而生畏。
直到有一天,一个比他高出半头的男孩拢住她的肩告诉她:“小欧,你不要害怕,有我呢,等我长大了,我要挣好多好多的钱,给你买大房子,你要怎么设计你就可以怎么设计,只要你喜欢,我要一生一世保护你,不让你受半点委屈。”
沈小欧虽然还不太明白男孩所说的话,但是从对方笃定有力的眼神中她分明感受到一一种被保护的温暖,下意识地狠狠点了点头。
第4章 她是土豆脑袋吗
在她的眼中,他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,他不会欺负她,不会奚落她,不会说她是没有妈妈的孩子,在她被欺负的时候,他总是会挺身保护她。
他是她童年唯一觉得温暖的地方,是她头顶的一片天,为她撑起了小小的童年。
他一直以为那个人叫霍明朗。
那个叫霍明朗的男孩很快就随着家人一同出了国,这是他临走前对她说的话,沈小欧一直铭记在心。以至在以后的日日夜夜,无论沈家怎么待她,只要想到霍明朗,她便有了坚持活下去等着他回来的勇气。
黑夜就像一张无情的大网将她牢牢困住,动弹不得,无力挣扎。
她战战兢兢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,打开屏幕。
昔时的屏幕一直是黑的,直到沈小欧的手机打开,借着一点光亮,他才模模糊糊地看到她的身影。
她的脸上有泪珠?!
昔时心下一紧,眼底略过一丝不安,虽很快褪去,还是被跟着他多年的钟尧给捕捉到了。
钟尧悄无声息地出了门。
消失了一天,没有一个电话,她盯着手机屏幕“呵”地自嘲。
高中毕业后,她便找借口搬离了沈家,在大学里靠自己勤工俭学,做多份兼职,赚取学费和生活费,沈家便不再管她。
父亲的心思全部都在继母和沈小蝶身上,而沈小欧只是俨然成了寄宿在他家的一只猫狗,饿了给她点食物,困了给她张床,仅此而已。宋金梅和沈小蝶更当她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,巴不得她早点离开她们的视线,省得碍眼。
一年多了,父亲从来没有给她打过一通电话。此刻,别说她是遭绑架,就是被抛尸荒野,他们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吧。
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再次夺眶而出。
“谁?!”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,将沈小欧从复杂的思绪中猛地拉回,她条件反射似的出声,用提高的嗓音来掩饰内心翻江倒海的恐惧,手机晃动的亮光寻找发声的方向。
“沈小姐,是我,钟尧。”声音在沈小欧的头顶上方徘徊。
“你来干什么?”在看清了来人的面孔之后,沈小欧动作极快地拭去脸上的泪珠,故作镇静地发问。
“其实,少爷他是吃软不吃硬,沈小姐只需要向少爷服个软,跟他道个歉,他有面子,您也不必忍痛挨饿,饥寒交迫,您说呢,沈小姐?”钟尧语气静淡,完全没有昔时的狂妄自大不可一世,像是在和沈小欧商量,又像是以一个长者的身份在劝说。
“是他派你来当说客的?”沈小欧不答反问。
“那倒不是,我只是觉得沈小姐应该……”
“应该识趣,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,不要不自量力,是吗?好了,你不用说了,我是不会向他道歉的,你走吧。”
钟尧错愕了半秒,张了张口,想要再说什么,最终只是变成了一身轻叹,喃喃地念叨:“两人都是这倔脾气。”摇了摇头离开。
钟尧走后,沈小欧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无理,将对昔时的愤恨迁怒于他,他只有一个管家而已,但是,道歉两个字一再被提及,沈小欧莫名控制不住地反感和排斥。
沈小欧的倔强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,在沈家那些年,每每被沈小蝶欺负,反被倒打一耙,向父亲和继母告她的黒状说是她的不是,沈有年每次都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对她棍棒相加,逼她向妹妹道歉,打到木棍断了,皮开肉绽,她都会咬牙忍着,不狡辩,不开口。
看到沈小欧被毒打,被捧为掌上明珠的沈小蝶就会在父亲身后偷偷冲她扮鬼脸,继母则是更加旁敲侧击添油加醋地怪罪于她。
所以道歉两个字就像瘟疫,让她深恶痛绝,头痛欲裂。
不过,很快沈小欧便从过去的悲伤里挣脱出来,她抿了抿唇,嘴角荡起一抹幸福的浅笑。几天前,媒体就开始大肆报道霍氏企业继承人霍明朗即将回国的消息,一时间,舆论一片哗然。
而今天就是霍明朗回到燕城的日子。
明朗,我想在第一时间见到你。
沈小欧双手交握抵着下巴。
真是个嘴硬的家伙!
昔时看到钟尧苦口婆心对她的劝导没有起到丝毫让她松口的作用,不禁冒出一句。
这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?
昔时跟着沈小欧的神情,表情瞬息万变,一夜没睡,一脸的探究。
快入夏了,天空很快便现了鱼肚白。沈小欧伸了个懒腰,起身活动了一下已经发麻的筋骨,出了小木屋。
大概是时间还早,码头还是沉睡的状态。放眼望去,四周空无一人,只有不远处的白帆在海上摇摇欲坠。
不行,我不能再等了,今天一定要见到明朗。
沈小欧目光落在那艘白帆上,不知道它去哪里,不过只要能将她带上岸,离开这里,哪里都行。
她垂眸搜索了一下,没有找到吸引对方注意的物件,跑到树林里折断一根细长的树枝,将身上惹眼的红色外套脱下放在末梢,举起,冲着目标用力挥舞,大声叫嚷。
喊到精疲力竭,船只仍在原位没有动静。
沈小欧抬手看了下腕表,神情变得焦灼不安。
保镖随时都会过来,再不想办法抓住救命稻草,她就是插翅也难飞。而如今这艘帆船是她唯一的希望,看起来不是很远,不如……
沈小欧学过几天游泳,目测这点距离游过去应该不成问题。
这么多年艰难度日,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天和明朗再次重逢。
她努了努唇,已经没有时间让她犹豫,扑通一声便一头扎进海里,海水微凉,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,便盯着目标奋力向前游去。
随着沈小欧决绝的奋力一跳,昔时心猛地一沉,嘴角紧绷,抿成一条线,他倏的跳起,骨节分明的手指握成了拳,眼底闪过一丝慌乱。
“少爷,沈小姐她……”管家破门而入,忘记了敲门的规矩。
“她是土豆脑袋吗?实心的!不会绕弯!”想到沈小欧为了离开这里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想出这种愚蠢的方式,昔时眼底的怒火喷薄而出,他一脚踹开座椅,随手拿起一只杯子砸向门口的方向。
钟尧微微侧身,杯子箭一般擦过他的眼角,撞在门上发出“哐啷”一声巨响,玻璃碎了一地。
奇怪,明明是很近的距离,怎么还是游不到?渐渐地,沈小欧感觉力气在一点一点耗尽,身体开始不听使唤的下沉。
我快要死了吗?
一阵波浪没过头顶,沈小欧像是被卷进一个巨大的漩涡里,不停地翻滚。她垂着眼,唇边浮起一丝脆弱的笑意。
死了也好,反正从来都不会有人在意的。这样的人生,不活也罢,死了,大概就解脱了吧。
她仿佛看到了母亲那张温柔慈爱的脸,带着暖暖的笑意在向她招手。
妈妈——
她的嘴唇微微张吸,迎着母亲的微笑伸开双臂。
明朗,如果有下辈子,我希望从遇见你的那一刻起,你便不曾离开。
沈小欧的意识越来越弱,双眸缓缓闭上,直至陷入黑暗。
门被拧开的声响将她的梦打碎,她缓缓睁开眼,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明晃晃的水晶灯光,她眯眼抬手挡了一下。
“沈小姐,您醒了。”
沈小欧垂眸转头,睨了一眼进来的人,便彻底泄了气,本就无力的身体瘫软在床,一动也不想动,目光毫无焦距地睨向吊灯的方向。
“沈小姐,您好些了吗?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,如果有,我马上请医生过来。”钟尧的声音温和而友善。
若他不是昔时的管家,沈小欧一定会为这样的关切而动容,这些年,这是她唯一听到的暖心的话。
她眼底闪过片刻的恍惚,转瞬,就荡然无存,面如死水。
“少爷说了,让您先好好休息,等您恢复了,便可以去找他。”
找他?又是道歉?
沈小欧鼻腔里“呵”了一声,转身背过钟尧,扯上被子,不愿再听他说下去。
“房间里的女人是少爷什么人?竟然让我们少爷亲自跳海去捞她。”
“谁知道哪来的野货,若不是少爷,她早就喂鱼去了。少爷也就是怕她淹死,晦气,要不然才懒得搭理这种人。只是,亏了我们少爷,还对她做了人工呼吸。”
门外女人的声音如沾了毒液的似的,尖锐刺耳。只是受惯了奚落,沈小欧早已学会了置身事外。不过,字里行间捕捉到的信息却让她不由得瞪大眼睛。
昔时救了她,还对她人工呼吸?
她猛地跃起,脑袋“嗡”的一声,瞬间切换到被救起的场景。
她被昔时放到岸边的沙滩上,如一尾垂死的鱼暴露在阳光下,双目紧闭,浑身浸湿。昔时拂开她额前的湿发,面目狰狞,猥琐的俯身将唇凑上来……
沈小欧打了个激灵,使劲晃了晃脑袋,不敢再往下想,抬手用力地擦拭唇瓣,仿佛上面还残留着昔时的味道。
两个女人的脚步声已经走远。